星星點燈的夜晚

強顏歡笑的言語與冷冰的手機屏幕拉開了序幕,女孩正世故地進行一場討生活的直播帶貨。道別下播後不到一秒的時間,她又投入了另一段對談,以致於觀者瞬間恍惚:她端的是還得再忙一會兒啊!把手機從支架摘下,女孩靈魂歸位的第一瞬間見一則社媒上的「勸世文」——這會帶來慰藉嗎?還是這是源自社會的冷酷勒索?緊接著,一切回歸到赤裸裸的日常,盡顯她的孤獨、沮喪與迷惘。這開場足以引起觀者的反響——從女孩亢奮的言語到陰鬱狀態,鏡位從緊貼人物的不中斷近景過渡到俯拍的窄小房間畫面再到陰暗的廚房角落,這無不是要把觀者的情緒往漆黑的泥沼裡拉。不久後女孩在城市夜晚的露台眺望,手持的鏡頭微微晃動,觀者因此能夠感受到她緩緩的深呼吸,於是片名《home》出,伴著沙沙的筆聲。

冗長的節奏以及包裹袋子發出的煩人音效,有如城市道路邊永遠掃不完的枯葉,足以渲染一連串枯燥與煩悶,這便是女孩的生活處境。得知自己升職,她卻絲毫不見得樂,只因這只會使她離內在自我越來越遠。然而,父親含著譏諷的祝賀以及對她心中僅存理想的否定讓她更為不知所措,陷入一種無法傾吐的孤獨感之中。此時,周圍「讚揚」的聲音越來越大,快要淹沒她微弱的心聲,好像可以隱約聽見有一個自我在苟延殘喘。

這一夜,電壓不穩定,一切電源被切斷,陷入暗黑;女孩的思緒也不穩定,心境也郁暗不明,徹底的黑暗,迫使人尋求光明,於是她摸黑走到了露台。此刻,影片迎來最美妙的聲音,前頭催觀者入萎靡的一系列聲音鋪陳起了作用,哪怕是簡略的吉他彈奏也顯得動聽,聲音的空間感瞬間被打開,提示觀者準備一起迎接希望——果然,一副陽光自信的男聲大方地舒展,是隔壁剛搬來的男生。最後,男孩自彈自唱起《HOME》一曲,女孩瀕死的自我被平庸的歌聲救活,隨手拿起身邊的紙筆平庸地畫著,於是令人想起了早前伴隨字幕出現的沙沙筆聲,那無疑是內心深處的聲音。

導演選擇透過滿懷理想的男孩以如此平庸甚至可說是拙劣的方式去呈現《HOME》這首歌,除了要誘使觀者去聽原曲之外,似乎要告訴觀者:熱愛就是那麼的單純,若感情得以抒發,內在自我得以被聽見,那人生才有意義。記得,在深呼吸的時候,我們總會聽得見。

片名《home》與片中翻唱的《HOME》一曲同名,只有大小寫之別,好像隱隱可以聽見有群人對這個社會的喊話:做不了大的,做小的也很好。於是,我突然想起了現實的殘酷。平庸的我們真的有條件做夢嗎?在現實中,理想的呼聲總是輕易被一切實際的聲音蓋過,久而久之不免被規訓,有時不得不承認就是如此。就如片中世故的父親急於用現實否定女兒心中所愛的畫畫,父親顯然已被規訓——倘若此作品是為了推歌而生,那容許我在此給那位父親推一首他年輕時可能聽過的歌:鄭智化《星星點燈》。

*由新紀元大學學院戲劇與影像系第十七屆影像組二年級學生自發辦影展《淪限》於2022年2月19日至20日在綫上播映平臺Vimeo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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